9.
翌日中午。
好不容易才用红烧牛肉味的杯面作为代价，让一直闹别扭想要出门看看的村正安分下来，换上出行服装的我独自离开了家门。
上次从这件封闭式的单身公寓走出去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只是埋头赶稿的日子即将一去不复返了，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经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我抵达了喻采菲，也就是昨天和我通话的学妹指定的见面地点。
那是座看上去非常气派的大厦，在烈日下闪闪发光的玻璃外墙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正值午休时刻，一群群看上去就像是社会精英的男女正在大厦周遭的商业区进进出出，这种久违的景象一时间让我这已经转型无业游民的家伙感到了强烈的格格不入感。
在指定的咖啡馆里就坐，感觉有点紧张的我点了杯自己连名字都不认识的饮料。
咖啡馆里气氛十分安静，悠扬的小提琴曲来回飘荡着。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来去匆匆的上班族们。
“不好意思……呼，似乎有点迟到了。”
就在我因为乏味的等待已经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位穿着黑色调西服套装的长马尾女性在我面前的空位坐下了。
“呃学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喻采菲呀。”
看着因为奔跑而微微喘着粗气的女人那精致的妆容以及考究的打扮，我一时间难以将这个浑身洋溢着职场气息的女强人与记忆中那个娇小可爱的学妹联系起来。
“老样子，谢谢啦店长。”
看着一副熟络样子完成点单的喻采菲，我慢慢从那久别重逢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怎么了学长？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吗？哎呀我今天正在赶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项目，老板只给了半小时的午休所以——”
“学长？怎么不说话？”
不，原来不只是我变了……
“昨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怪怪的，似乎是喝醉了的样子……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没关系，我可以听你倾诉的喔，毕竟咱们大学时在一个社团嘛。”
看着眉眼依旧温驯的学妹，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桌下的手已经开始不住颤抖。
说起我的大学时代，那或许是我迄今为止这段人生当中最风光的时候了。当时由我主办的漫画社团甚至还独立发行过某部只在大学校园内部流传的月刊，据说即使是我离开学校之后也在继续兴办着。
而眼前的喻采菲正是当时我核心团队里的一员，负责提供故事思路的她和负责主笔的我曾经一度被称为F大的黄金搭档，现在想起来却满是苦涩。
“嗯……学长离开学校之后大家都很想你呢，哎呀，大家都不相信那个魏千杨竟然会辍学选择做职业漫画家，毕竟你当时已经被XX漫画——”
“别提那些事了，都过去了。”
“学长你终于说话啦，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是……嗯，没什么，当时大家都很想挽留学长，但是我相信以学长的才能一定能成为出色的漫画家的!所以只能选择祝福你啦。”
看着眼前的丽人一边小口抿着饮料一边笑着说出这些话语，不知为何我感到十分可悲。
当时的我对自己的才能实在太过自负，或许我错过的不只是未完的大学光阴，还有一段原本美满的姻缘。
“那么学长你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你还记得千叶吗？就是我的妹妹。”
“呃……魏千叶吗？那孩子怎么了？”
“你是不是给了她我的联系方式？”
“是呀，妹妹想要哥哥的电话号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听到我的问题她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回复正常的喻采菲露出了一副“你叫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的表情。
“呃……学长？”
我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行为的可笑，我那原本甚至带着点质问感觉的心态一时间土崩瓦解了。
或许我只是在失败之后渴望着别人的认可，所以才会鬼使神差的借这个机会约多年未见的学妹见面？
这算是什么啊，也太可悲了吧。
“啊啊，没关系没关系。”
很懂得察言观色的她虽然短暂地有些尴尬，但似乎从我糟糕的脸色上察觉了些什么。
“我其实也找到了一份和漫画有关的工作哦，虽然只是家小型的月刊出版社，不过我果然还是超喜欢漫画的——”
开始温柔地转移话题的她一个劲的说话试图缓解我的难安，不过我那张原本能言善辩的嘴巴却仍然紧闭着。
“说起来就在前几天，我们杂志有一位门面担当的漫画家做了相当过分的事情呢。”
听到这句话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攥紧了我的心脏。
“唉，本来主编已经准备好要大力推广那部作品了，据说是因为作者的画风和故事偏黑暗系所以一直没有人气，不过上面的人貌似捕捉到了近期有这风格流行的趋势呢……啊不好意思说了些多余的话。”
本来滔滔不绝的喻采菲看到我越来越差劲的脸色时，做出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可以问一下那部作品的名字叫做什么吗？”
“我想想……好像是叫做武装什么什么鬼的吧，虽然标题取得十分冷僻，但是故事内容很棒喔，啊学长，你不会也有在看我们杂志吧？”
我强忍着胃部翻涌而上的恶心感和铺天盖地而来的自我厌恶，一口气把眼前杯里的饮料喝干。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
“采菲？”
正当我还在因为从她口中听到的消息感到震惊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怎么了小明？”
出现在卡座旁边的是一位穿着笔挺西服的男性，他似乎是喻采菲的同事。
“老板让我赶快找你回去开会——呃，这位是？”
“是我大学时候的学长啦——啊学长对不起，我那边还有点事所以……”
“我没事，你先去吧，工作要紧。”
喻采菲歉意地笑了笑，在付账之后有些嗔怪地掐了下那个男人腰间的软肉，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咖啡厅。
在出门的时候，那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回头冷漠地看了我一眼，里面全是警告和威胁的味道。
感觉心里有些什么东西破碎掉了。
我拿出手机，把那串很久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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